生养之恩重于山，为父亲买过5台呼吸机，改善了他的睡眠健康，但我感觉还是有亏欠……

父亲1938年出生在辽阳农村，从小热爱读书和服务同学，六十年代因为品学兼优被保送上大学，辽宁建工学院，当时轰动了整个堡子。父亲后来成为道桥专业高级工程师，为老家的市政建设做出贡献。

父亲年轻时身高176，体重最高时220斤，相貌英俊，酷似鸭绿江对面国家的创始领导人。儿时的记忆，父亲高大威猛，和蔼可亲，特别宠爱孩子。

从小到大父亲几乎没有打过我，甚至没有说过重话，唯一的一次挨揍，是因为5岁时和小伙伴偷着抽烟，被姐姐举报，父亲在我的屁股上狠狠地拍了两下，从此记忆深刻，不敢再抽烟，一直到现在。

父亲有一个独特爱好—喜欢睡觉，时间不定而且场合不分，即使晚上早睡，次日中午必要午睡。父亲白天外出坐车的话，一上车就睡觉，很快，同车人就可以听到如雷鼾声。

后来，我发现父亲打鼾的规律：声音由小变大，然后戛然而止，挣扎几下后又如山洪暴发，震耳欲聋。正因如此，出差在外时家人和同事都不愿意和他共一个房间，坐火车的时候，更是影响整个卧铺车厢。

在大连医科大学附一院耳鼻喉实习时，我特意为父亲打鼾的事咨询带教老师的意见，老师建议手术，把悬雍垂、扁桃体等切除。然而，考虑到手术的风险，只能作罢。

感谢命运的安排，我在北京第一份正式工作：协助黄席珍教授开展睡眠障碍的研究，这帮助我解决了父亲打鼾和嗜睡的问题，并且终身受益。

黄席珍教授是国内睡眠医学的创始人，她最早将现代睡眠医学从美国斯坦福大学引进中国，并在国内创立第一家数字化睡眠呼吸实验室。

跟着黄席珍教授团队，我学习到很多有关治疗睡眠窒息症的知识。包括多导睡眠分析和无创通气治疗，睡觉时带上呼吸机可以有效解决睡眠打鼾问题。

2001年5月，乘父亲来北京旅游的时机，我陪他到北京305医院睡眠中心做了多导睡眠监测，结果是重度睡眠窒息症。

没有料到父亲听到呼吸机的价格后，坚决反对试用。我知道他是心疼钱，就说是免费提供，加上全家人轮流上阵劝说，他终于同意试用。从此，开始了他不打针、不吃药，治疗睡眠窒息症的过程。

从2000年至2020年他去世这二十年，父亲先后使用了5个不同品牌的呼吸机，包括瑞典博雅(BREAS)PV100，PV10i，新西兰费雪派克608、254、爱康。

用上睡眠呼吸机，父亲打鼾的情况变少，睡眠质量好了，白天不再像之前那样犯困，变得更有精神。

我的举手之劳，却是父亲很看重的礼物，他逢人就讲儿子孝顺，帮他解决了两个大问题（另外一个就是2007年带他来广州中山大学眼科医院做白内障手术）。并劝说有睡眠窒息症的四姑也用上呼吸机，解决睡觉打鼾的问题。

父亲对我送的礼物很是爱惜，平时用白毛巾包着鼻罩，怕刮花。每次回家，我都会帮他更换滤膜、清洗水罐、查看报告并为他讲解。

这二十年，我每年回丹东老家看望父母3、4次，呼吸机始终为父亲的健康保驾护航。2002年体检时发现父亲有小脑萎缩，2013年开始他又有了健忘症，2017年病情加重了，常常一个人外出后，有时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绕道回到家。

父亲从退休到离世这二十多年间，他的老朋友中有的睡眠中猝死、有的晨起锻炼时心脏骤停……

父亲十分怀念这些老友，在劝他珍惜当下的时候，也引起了一些我的思考：如果我不是大学报考了临床医学专业，如果我不是在北京从事睡眠呼吸领域的工作，很有可能他也向那些好友一样，受心脑血管疾病困扰或者喝酒后出现意外……

记得上大学时，教授讲课说过，人很多时候不是死于疾病，而是死于无知，对健康的漠视，对疾病的无知。人总是认为死亡是别人的事，直到那一天临到自己。

人若赚得全世界，赔上自己的生命，有什么益处呢？人还能拿什么换生命呢？

听说吸烟有害健康，爷爷有肺气肿，我有鼻炎，为了家人的健康，父亲硬是一次就戒掉了十多年的烟瘾。当然父亲戒烟，可能还有另外一个动力，哥哥刚考上湖南大学，父亲为了省钱给儿子交学费。

即使受阿尔茨海默病的早期症状困扰，但父亲始终记得我，关心我的身体、家庭和工作。他的谆谆教导好像一直在耳边，叮嘱我和人相处要与人为善，交朋友要交心，以鼓励为主，少批评，多行善事。

父亲自己就是我的好榜样：他抢救过落水儿童、送车祸人员去医院而不留名(当事人登报寻找好心人)、为与自己关系不好的人病危时献血、为学校做义工、为邻里建仓库……

姐夫评价父亲很中肯，说他有爱心，特别愿意帮助人，而且不求回报。

2015年父亲想写回忆录，我忙于工作，未能重视并提供有效的帮助，后来他开始忘事。如果我当时用心一点，帮他录音保存再整理文字就好了。然而，树欲静而风不止，子欲养而亲不待，这也成了我的遗憾。

有人说，父母在，我们尚知来处，父母去，人生只剩归途。父母的行为对子女的有很大的影响，孩子不会听你说什么，他会看你怎么做，然后模仿。

我印象最深的是小时候一次春节去抚顺看爷爷奶奶，出发前父亲带我去市场采购年货，人很多，我紧紧拉着他高大的衣襟，买了鸡鸭鱼肉，问我的意见，我脱口而出，再多买一点，爷爷奶奶面前更有面子，这句话被父亲当做笑话传讲了一辈子。

古人讲：百善孝为先。你当孝敬父母，使你得福，在世长寿。这里面隐藏着深刻的奥秘，值得我们用一生去探索。

父亲鼓励我在外面打拼无论多苦多难，都要记得远方有一个温暖的家，老迈的父母在遥远老家为我们祝福，每当听到《常回家看看》这首歌，都会特别有感触。

2020年9月29日，父亲的追思会上，李老师用寿高年迈，无疾而终评价父亲时，平安和喜乐代替了我内心的不舍和痛苦；父亲像一块纯洁的水晶，被炼净，他在天堂注视着我，祝福着我；那天中午儿子出乎意料给我打来电话，安慰我节哀顺变，听着上初中儿子关切的安慰，我仿佛又看到了和父亲在农贸市场给爷爷奶奶买年货的场景…

孝顺能够传承，爱是在他人的需要上看到自己的责任。